蒙馬特遺書

Dean在还没有踏进这间屋子时就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在门口时他就闻见了硫磺味。就像不久之前Jack出现黑眼睛时那样，又像触发了某些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Dean在很久之前明白自己六岁前的记忆是空缺的。但他自己一直不甚在意。他是个太活在当下的人，去搜寻那些已经遗失在过往时间里的东西，对他来说没有丝毫意义。

只是这一次，似乎是过往的游魂先找上了他。

Dean单手握紧枪支，浓郁的硫磺气味在门口就已经达到令人作呕的地步。他皱紧眉头下意识屏住呼吸。一遍竭力驱赶脑海里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零星画面。很显然，他已经来晚了一步。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救下Martin，否则的话，线索又会断在这个地方。

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Dean将弯曲好的回形针塞进锁孔，不一会儿大门的锁就应声而开。Dean在越发浓重的硫磺味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步走进室内。

Dean快速在一楼搜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Martin的身影。Dean抬眼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下意识微微攥紧手中的枪。

他最终还是调转方向朝着二楼又去。他踩在楼梯上，木制踏板吱呀作响。二楼的硫磺气味更加浓重，Dean刚刚踏上二楼的地面，便听见一声野兽般的低声咆哮。

他顿住脚步，握紧手枪迅速四下查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野兽的影子。Dean低声咒骂了一句，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而就在下一秒，Dean便被来自身后的巨大推力撞倒在地。他勉强调转身体，迅速抬起手臂格挡在身前。眼前仍然空无一物，但属于野兽的咆哮声却赫然在耳边响起，格挡在身前的手臂也感觉到明显的重量。

一头看不见的野兽试图袭击他。

一击未中，身上隐形的野兽发出恼火的低吼。Dean伸出右手摸索到被撞向一旁的手枪，凭感觉抵上身体上方便扣动了扳机。意料中的惨叫随枪声响起，Dean趁机掀开身上隐形的野兽，从地板上爬起来便朝着走廊逃去。

Dean可以听见身后野兽的咆哮声，爪指摩擦地面带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他朝着走廊尽头奔去，却在闯进最深处那间房间时生生顿住脚步。

血腥味和硫磺味让Dean几欲作呕，这应该是一间书房，但此时已经布满残肢和碎肉。一个西装革履的矮个子男人站在房间中央，身边一截手臂正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撕扯。男人看着Dean，饶有兴趣地轻轻扬起眉梢，接着他拍了拍身边，有犬类的呜咽声传来，男人用悠然的英式腔调说道，

“注意点吃相，乖孩子，有客人来了。”

他说着，一边仍在打量着Dean。而后者看着眼前的阵仗，已经能明白过来，自己是被眼前这个婊子养的还有身后那个看不见的杂种赶到这里的。

Dean的太阳穴突跳，先前被撞伤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他的脚踩在被血染得泥泞的地板上。Martin的躯干正对着他靠在墙上，腹腔已经被剖开，肠子和其他器官被拖的到处都是。

硫磺味，残肢，鲜血，散落满地的器官。

Dean冷淡的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攥着枪的手却忍不住微微发颤。他胃里倒腾，几乎要吐出来。早已经被遗忘的记忆也卷土重来，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刺得他太阳穴针扎似的疼。

“按理说，现在还不是见你的时候。”Mark说——Dean很清楚，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Mark，他看上去就是个好脾气的英国商人，眼角眉梢的弧度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狡诈和审视，“毕竟某位老板有他自己的计划，但是…你们两兄弟就非要妨碍我的日常工作，像两条小尾巴一样…”

Mark语调悠然的说着，仿佛在和让人有些头疼的晚辈交谈，而Dean在他说话时却忍不住微微皱眉——他从来没有兄弟。

“哦。”仿佛知道Dean在想些什么，Mark停了下来，露出恍然的神色，他微微眯起眼睛，抬手指了一下Dean，“所以你现在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家伙，对吗？”

Dean没有答话。此时死神仿佛已经站在他面前，Dean明白只要眼前这个小个子男人想，他随时可以让那看不见的野兽撕碎自己。Dean看着Mark，身后的野兽传来焦躁地呜咽。得想办法离开这里。Dean轻出一口气，他撇下嘴角，换上以往那样浑不在意的语调，

“So，你看，我就只是个小侦探，且不说你养的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不过看起来牙口不错。光是眼前这阵仗已经够让人大开眼界。”Dean说，他勉强扯出一个浅笑，一边仍直视着Mark，留神观察他，“而且看起来我好像也没妨碍到什么事，所以——”

“所以你打算让我放过你？”Mark接过Dean的话，他轻轻挑起眉梢，眼神却冷淡无比，“你好像忘了一个事情，孩子，你刚刚还打伤了我的狗。”

“而且你对我而言一文不值。”

Dean收起调笑的神色，他微微侧身，凭借记忆朝着身后野兽的方向连开三枪，在哀鸣声响起的同时转身冲出房间。

哪怕机会渺茫，他也不可能就在那里让那些隐形的怪物撕成碎片！

而在他身后，Mark露出微笑，他不疾不徐，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等Dean的脚步声微微远了一些，他才拍了拍身旁，轻声发号施令，

“追上他，可别杀死了。”

就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意料之中的评估罢了。

Martin家只是个双层建筑，Dean从书房逃离后立刻冲向窗边，拉开窗闩跃出窗口。他刚刚落在草地上，窗户便仿佛被什么东西直接撞破，玻璃伴随着犬类的咆哮声散落一地。Dean来不及喘息片刻，踉跄遮着爬起来便在夜色中向前逃离，身后犬类的吠叫声如影随形，甚至越来越近。Dean咒骂着咬紧牙关，在拐过一个路口之后径直冲停在路边的车。但没等他跑上马路，右腿便传来一阵剧痛，布料被看不见的利爪狠狠撕开，尖锐的爪指抠进血肉，生生拉扯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Dean吃痛低吼，身体同时失去平衡摔倒在底。他勉强转身，在野兽扑上来时抬起手枪格挡在头的上方。手掌仿佛陷进野兽的毛发之中，Dean仰起头躲开来自头顶的野兽的呼吸，竭力将剩下的子弹悉数射进野兽体内。高温的枪口灼烧皮毛，腥臭的血液亦喷洒在身上。身上的野兽发出怒极的咆哮，扣在Dean肩膀上的爪子也猛地攥紧，让Dean难以压抑地咆哮出声。

但不知道为什么，野兽始终没有真的杀死他。

Dean在疼痛带来的眩晕感中近乎疑惑地想，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继续挣扎。野兽的血腥臭无比，夹杂着令人作呕的硫磺气味，仿佛能烧穿捆绑Dean体内那头凶兽的锁链。求生欲和血腥味刺激着Dean的神经，随之而来的却是莫名的躁怒和嗜杀的欲望。Dean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手肘狠狠掼向刚刚手枪射击出来的伤口上，在野兽吃痛时狠狠将其掀开。他爬开两步，将已经射空弹夹的手枪扔在一边，反手抽出别在腿间的匕首。腿上的伤口让Dean几乎没法站立。他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眼前仍因为疼痛不时发黑。

但出乎意料地，Dean在夜色中微微眯起双眼，却是在前方看见了模糊的犬类的影子。

他能看见那个一直追杀他的东西了。

这样的变化让Dean不由一愣。但来不及多想，眼前的野兽已经再次重振旗鼓朝着Dean直扑过来。Dean攥紧匕首，无路可逃的境地和体内翻腾得躁怒让他也如同野兽般低吼出声，他在野兽扑过来时接力向旁边一滚，就势将对方压在身下。手上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身下的生物，而对方也暴怒的狠狠咬扯着Dean的手臂和肩膀——

“whoa，别玩过火了，boys。”Mark的声音骤然响起。下一秒Dean正准备再次刺下匕首的动作就猛地一顿。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摄住身体，Dean被狠狠掼向一旁的空地，匕首也掉进一旁的草丛里。

Dean仰躺在草地上，感觉到Mark的皮鞋就停在他旁边。他仍然疼痛且躁怒，但此时却丝毫无法动弹。

“你比我想象得厉害。”Mark低声说，语调里透着带着些许得色的满意，Dean透过被血模糊的视线看向对方，呼吸因为失血过多逐渐微弱下来。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Dean。”Mark慢条斯理的说，一边蹲下身来。仿佛无可奈何地轻轻一叹，“可是你可不能死在这儿。”

他低声说着，紧接着Dean便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捏住。他被迫张开嘴，有腥甜的，散发着硫磺气味的液体滴落在口中。

那气味让人作呕，又灼烧着Dean的喉管。他本能地想要抗拒，身体却仍被Mark控制着无法动弹。

就仿佛许多年前那样。

陌生的记忆又开始在头脑中闪回。黄色双眼的男人，灌进口中的鲜血。被抢走的自己珍而重之的婴孩。

“好好睡一觉，Dean。”Mark的声音传来，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剧本暂时还得按照那位先生的走呢。”

Dean的意识逐渐模糊，双眼终于不堪重负地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