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爱,人类的思想与罗曼蒂克。

【雨拓】夜长梦多

某种意义上的寡妇文学,现pa,不确定是不是写出了想写的感觉,所以也不确定崩没崩。

总之七夕给我家cp烧的纸拖了两天还是烧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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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拓子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回云州的事情,是以在机场看见俏如来的时候,他着实吃了一惊。

俏如来还是那般模样,裹着白色的羊绒大衣,不过将头发又续长了些,束成马尾荡在背后,看上去有种让落拓子说不出的陌生。他一见落拓子便笑了,视线落在他面上,片刻说:“好友,你消瘦不少。”

落拓子确实瘦了,原先嘟圆的脸颊消弱下去,眼下挂着长途航行后的青,他看上去终于像是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他看上去周身披满旅途的疲累,只有眼睛仍然清亮,还是原先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他说。

“机缘巧合而已,我在执行公务。”俏如来说,偏头让落拓子能看见他的无线耳机。

落拓子心想还好,还好不是特意来机场逮他,当年他离开云州时走得匆忙,落地后才给所有认识的人群发了邮件。二人这般又沉默地站了片刻,落拓子终于说:“很晚了,我还得回酒店去整理资料。”

“好。”俏如来没有挽留他。

他们就此分别,落拓子随着出站的人往外走,登记信息时朝原先的方向看了一眼。俏如来还站在那,背影挺拔而苍白,立在来往入织的人群间仿佛一抹魂。这个形容突然将他的心刺了一下,另一个人的影子跟着落进来,将他的胸口坠得发闷,好似被系在一颗石头上。

落拓子想,甫回云州便碰上俏如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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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人的名字在落拓子的朋友间不算秘密,甚至翻阅过往云州的报刊新闻,不少地方都能寻到他的蛛丝马迹。印在文娱艺术版头是舞啸笔狂,从晚间新闻播音员口中念出来是天璇巨门——唯一不同的或许是前者代表的是青年书法艺术家,而后者却是极端恐怖分子。然而在落拓子的渊源里他只叫做太叔雨,是他在不得不与俏如来合作的第二个年头里偶然遇见的,俏如来名义上的师叔;也是被他以正当防卫的理由杀死的恋人。

是以见到俏如来会想起太叔雨,并不是落拓子的问题。

因为这层关系,落拓子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踏入云州市的,然而做他们这行的不可避免需要去到各种地方,新出土的铜朝文物需要与云州的专家交接,他作为负责人,实在是推辞不掉。

整理文献资料花去落拓子近一周的时间。这一周他过的昏天黑地,桌上的咖啡罐与烟头堆得到处都是。成年人为了应对工作总有些不得不为的坏习惯,落拓子在收尾工作结束后用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胃,知道这算是因果报应。

俏如来的简讯便是这时候来的,称自己忙了一周,现在终于周末,想要为落拓子接风洗尘。

落拓子看着酒店房间里满室的狼藉,犹豫了有一刻钟,没有拒绝俏如来的邀请。

晚饭吃的是粤菜,清淡不刺激,正适合他这种连被工作折腾得肠胃脆弱的人。落拓子将素菜挑进碗里,吃得风卷残云,俏如来坐在对面专挑绿植下手,眼睛没有离开过手机,不时还得出去接通电话。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的对话竟还不过五句。

在俏如来第三次接电话回来时落拓子终于撂下碗筷,揉着胃轻轻眯起眼睛。俏如来没管他饿了三天一般的模样,低头打量桌上,发现特意点来的荤腥仍是一筷未动的样子。

俏如来神色一动,视线不免落在桌旁的落拓子身上。

他说:“还是不行吗。”

“不见好,”落拓子回答,用茶水漱了漱口,“但也不影响。”

落拓子吃不了荤腥是那年之后才添的毛病。落拓子作为一个向来乐观积极的人也曾主动去向医生寻求帮助,然而应激创伤各不相同,开的药也不能将所有症状都囊括进去。

俏如来正想说什么,搁在桌上的手机便又唱起来。俏如来接通电话,与那边简单交谈了几句,再看向旧友时面上难免浮现出掺杂无奈与愧疚的表情。好在落拓子很理解俏如来,一杯茶下肚,他与对方说,“看你电话响得像闹钟一样,还是先去忙你的事情。”

俏如来叹了口气,然而在叫服务员来算钱的空档中,却问了落拓子另一个问题。

“那还在失眠吗?”

落拓子正在为自己添茶,此时手上一顿,热水撒出些许,深洇在桌上,形成两点潮湿的圆迹。

他忽然感觉到一点累,沉重的石块再次栓系在他的心尖上,拉扯得发紧,泛疼。这是比厌食更加难解决的事,食物尚且有素有荤,但世间却只有一个太叔雨。

落拓子没有办法否认,他确实时常会梦见太叔雨,继而整夜难眠。

“会好的。”他只能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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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晚凌晨三点还没能入眠时,落拓子恍惚间有些懊恼下午与俏如来的会面。

但这不是俏如来的问题,落拓子明白是身处云州这个地方让回忆不可避免的涌现出来。只是明天的工作让落拓子无法坦然接受此时的睡意全无。他想着第二天早起的行程和工作,躺在被褥间与吊灯互相瞪视,如此过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

落拓子咽下两颗助眠软糖,在始终漂浮而又无法下落的昏睡感里拥紧了棉被。

他不可避免再次陷入有关于太叔雨的梦境里。兴许是因为白天才见过俏如来,这一次连回忆都往前延伸不少。梦里太叔雨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高挑消瘦,肤色白得透出些青,似笑非笑,裹在黑色的冲锋衣里活像一抹魂灵。彼时落拓子所在的考古队恰好因为山洪暴发被落在发掘现场三公里外的山路附近,暴雨连天,几乎弹尽粮绝。他在最灰头土脸的时候遇见笑吟吟的太叔雨,疲饿交加之下,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幻影打量他片刻,对他身后那人说:“这是不是你跟笔者说过的那个人?”

落拓子越过他的肩头去看,来人恰是带队搜救的俏如来。

而他在预感到麻烦又找上门的下一秒便跌进泥水里不省人事。

落拓子对于麻烦事的预感一向准确,然而他向来自诩怕麻烦,是以在医院里任凭俏如来携太叔雨多次造访,也始终避而不见。养病期间俏如来将这次的委托与他和盘托出,名为「摆渡一念」的生化武器已然被仙岛暗度陈仓进入云州,他们排查多处,最后锁定的区域恰好是落拓子先前几次为俏如来提供案件线索的地方。

然而天地良心,落拓子回忆往昔,实在不想再给俏如来帮忙。

俏如来是个忙人,没时间时刻守在落拓子的病房。然而与他同行的太叔雨却好似闲得发慌,游荡在落拓子的病房内外,多数时间自娱自乐,偶尔兴致来了便与他搭话。太叔雨好似对于落拓子的一切都深感兴趣,偏偏此人讲话百转千肠,任凭落拓子左右防备,半月下来,连父母姓甚名谁都已经对方被摸了个底朝天。

如此这般,他这院住得实在是难熬。

甫一行动自如落拓子便想开溜,却不想在医院廊下又撞见了太叔雨。那天是惊蛰,细雨绵绵,太叔雨坐在门廊下的长椅旁望着来往的人,神色莫名难辨。落拓子始终觉得他眼熟,脚步也随之慢下三分。等到太叔雨望来时他已经来不及躲避,两两相望,一种类似于被抓包的尴尬便平白生出来。

落拓子望他片刻,开口刚想说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然而这时太叔雨却笑了,他望着他,表情比方才生动的多。

他说:“想出去走走?”

落拓子下意识攥紧了包袋,好半天才点一下头。下一刻太叔雨却倏然伸手捉住他的腕子,他拉着落拓子闯入雨幕间,水滴落在肌肤上,感觉绵而浅。落拓子几次开口问他去哪,然而太叔雨都没有回答。他们跑过花园的架势如同私奔。直至太叔雨信手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落拓子才惊恼参半地按住车门。

“你到底要去哪?”

后来许多次,落拓子想自己当时神情一定过于戒备。用太叔雨的话来说就像是警惕的食草动物——尽管这个形容他向来不喜欢。因此太叔雨才又笑了起来。雨滴已经在他的发间织出朦胧的边,他并不急着上车,反而俯下一点身,郑而重之地看着落拓子的眼睛。 

“哎,笔者也没别的意思,”他说,“今天恰好有新剧开演,我想你肯定喜欢。”

那眼神太过认真,认真到落拓子说不出拒绝的话;又可能是其中的一点笑意多少让他有些恼,让他觉得此时绝对不能落荒而逃——落拓子有个坏毛病,他这辈子总做过许多明知道应该躲开的事,归根究底,都是源于本能的冲动使然。

于是落拓子松开拦在门框上的手,任凭太叔雨携着春雨坐在他身旁。他稀里糊涂地跟着太叔雨来了一场没有道理的出逃,幸而云州剧场上演的剧目他的确喜欢。

剧本说的是乌帽蓝衣的书生走遍天涯,与山鬼同行一路,然而山鬼阴谋败露后挚友反目,甚至牵扯出千年纠葛。

故事不算新颖,但胜在演员入戏。落拓子在剧尾书生的红缨枪刺进山鬼的胸膛时含泣如诉的唱词里久久不能回神,鬼使神差,他侧首去瞧太叔雨,却发现太叔雨也在看他。

落拓子忽然想起自己在哪见到过太叔雨。那还得追溯到他的大学时期,学校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书法讲座,讲座一票难求,落拓子为着自己这点难得的爱好奔走三天,最后才在会场最为偏僻的角落得到一个座位。

那时太叔雨坐在台上,与各路专家谈笑风生,正是当年名震中原的舞啸笔狂。

“我猜你就喜欢这个,”太叔雨忽然俯到他耳边,低声与落拓子说话,“这次的编剧是我朋友,剧本我瞧过,那个小书生跟你很像。”

落拓子没有说话,剧场收音太好,鼓点一下下搭在他心上。他在重而急的心跳声里悲哀的意识到自己这次已经还是栽在了他们叔侄手里。落拓子不傻,舞台上的小书生满腔正义,心系天下,纵使蚍蜉撼树也从不曾退缩半分。而他之所以三番五次趟俏如来的浑水,不过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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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梦的内容太满,第二天落拓子神色萎顿,头痛欲裂,在赶去市博物馆前不得不拐去药店买下一瓶止疼片。白瓶上贴得包装看得他眼熟,落拓子在赶地铁的间隙回想,发现是曾经太叔雨常吃的那一种。

落拓子是在很久以后才发现太叔雨有嗑止疼片的习惯。当年他们为了俏如来的委托短暂同住过,然而太叔雨将自己私密的习惯都掩藏得太过干净。直至现在落拓子依然不太确定那是否是太叔雨故意为之。对方似乎总是喜欢看见他急火攻心的样子,无论是真恼还是假怒,他看在眼睛里,笑都会生动三分。

真正是个不怀好意的人。

市博物馆的负责人是位鹤发鸡皮的老者,容态和蔼,见落拓子气色不佳,还额外关心了一下。落拓子与他客套了几句,又顺着老人的话与他闲谈,一路下来竟也称得上是相见恨晚。

然而等到落拓子真正走进老人的办公室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停顿了三分。

他一眼就瞧出那副悬在墙上的书法是太叔雨的作品。那字体他太过熟悉。是曾经太叔雨握着他的手腕,一笔一划落在纸上的痕迹。落拓子站定在那里看着那副字,玻片装裱起来的是玄朝时期的《醉僧帖》,依旧是他无比熟悉的东西。

太叔雨最擅长行楷与草书,笔势收得浅而急,乍看去既锋利又飘渺,旁人如何都仿制不来。落拓子看着那副《醉僧帖》,心脏的某一块似乎也在被锋利的收比慢慢割裂。那种疲倦的感觉又开始摄住他的心脏,连被止疼药压制住的头痛都开始重新上泛。

他看得太久了,久到身旁的老人都注意到他的异样。“这副字啊,”他听见老人说,端得是感慨,还有一点露骨的惋惜,“字是好字,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呢,落拓子想,他不得不想起太叔雨,在一切还没撕破愉快的面纱时,他握着他的手临帖,挑出笔锋时腕力急而烈,有时候都能让他感觉到一点痛。然而这样的字再见不到了,这些墨痕已经干去太多年,像一块块潇洒的墓碑。

“你如果喜欢,我可以把它送给你。”老人在身旁说,落拓子又看了它一会儿,神情好似在悼念一样。

“不用了,”他说,“我们先解决工作吧。”

他们一道在办公桌旁坐下,《醉僧帖》高悬在墙上望着他,有几次落拓子抬起头便能看见,那些被封进装裱玻璃后面的墨迹,沉默的看着他。

是啊,他想,实在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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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拓子从市博物馆出来时,雨幕才刚织下。细密的雨水将世间万物都模糊了边框,远山与高楼湮进雾中,模糊了棱角分明的影子。

云州的夏季向来充斥着连绵不绝的雨,落拓子原先就不太喜欢,如今更有些莫名其妙的排斥。他将这种排斥归咎于隐隐作痛的肩胛,那里的伤口已经被岁月固定成树根般蜿蜒的增生,只有雨季时才痛痒。

落拓子站在廊下,从骨缝里透出的痛与痒尤其难挨。他忍不住活动着手臂,一边等着网约车来。

然而有一道意外的影子比他要等的人更早出现在视野里。六合冒着细雨走上台阶,看见落拓子时也是一怔。

落拓子已经没有了当初见到俏如来时那种避无可避的难堪。云州本身就是一座庞大的回忆,他置身其中,熟悉的人事物自然是躲不开的。是以落拓子在六合开口前反倒先点头问好,他端详对方片刻,在视线相交时发现六合比记忆里的样子也老去不少。

“什么时候回来的?”六合问他。

“出差,不算回来。”

落拓子实话实说,六合看上去也了然。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半晌,直到六合再次开口,告诉了落拓子一个消息。

“那附近要拆迁了,”六合说,“下月初就要开工。”

落拓子当然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当年他与俏如来费尽周折才锁定摆渡一念,它被藏在落拓子幼年时生活过的城中村附近。后来为了进一步的计划,他更是和太叔雨在那附近生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是该拆了,落拓子想,背后的旧伤越发的痒,像嗅到熟悉气味的兽,躁动得让人心烦。

落拓子没有说话,他目送六合离开,心里想古语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之所以夜长梦多,置身云州到底还是最直接的原因。

落拓子站在街道旁,脚下的路在被回忆困住时就变得拥挤不堪。他的车其实来的很快,司机问过他的号码之后便准备启程,而落拓子却喊住了他。

“师傅,麻烦您改个目的地吧,”落拓子说,用自己的手机指出了一块区域,“到这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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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拓子到底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即将拆迁的老城区人丁稀少,落拓子踩过街上的积水,凭着记忆绕过那些狭窄的小巷,最终停在最深处的一栋建筑前。

连这栋楼都不再是落拓子熟悉的样子,那些茂盛的爬山虎被多年前的大火燃烧殆尽,至此再没能焕发出新的生命力。植物的灰烬附着苍老的墙体,和那些风霜侵袭后之后沉甸下的印痕一起,凝固成触目惊心的疤。

落拓子眯起眼睛,静静地看着顶楼火痕最炽的地方。

身后突然有人喊,落拓子回头,发现一道佝偻着的人影。他还能认出那老者是昔日的邻居,岁月将她的腰压得更弯了些,看起来像是即将枯萎的树。

老人看上去倒是开心,这些留守在家的老年人眼里似乎都带着不知从何来的慈祥。她说落拓子比当初瞧着瘦了不少。落拓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只能随着她笑。旧时的回忆与旧时的人压在心口,像是要扯开某些尘封的边。直到老者朝他身后望望,露出了有些惋惜的表情。

“当初和你一起住的那个呢,”她说,“他没有一起回来吗?”

落拓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他说,“暂时还不能回来。”

记忆一旦开始汹涌便很难停止。落拓子告别老人,拾级而上的每一步都像在拾起一些旧时的东西。曾经他和太叔雨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抛却那些闪烁着刀光剑影的、以及苦守在电脑前等待满屏数据活动终止的时间,却是有一些瞬间称得上是愉快。

那该从哪里说起呢,落拓子踩上最后一层台阶,漆黑的火痕从自眼前洞开的门蔓延至外墙上。他伸手去抚,印在指尖上的触感时刺人的粗粝。那些共同生活的日子里这儿曾像任何一户普通人家一样贴着成对儿的红联,他们搬进来时正月都还没过,太叔雨就坐在一地纸箱与待整理的行装间,亲手提下一笔无厘头的花好月圆。

曾经他们还为这没有道理的花好月圆拌过嘴。落拓子自然是说不过他的,说不过时便不再说,戴上耳机摆出不愿再谈的模样。他是警惕的,不过总是警惕不够,是以太叔雨的手能够轻易摘下它,又近一步分去沙发的一半。

落拓子朝着室内走进去,时隔多年,这里已经不再被呛人的灰烬包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分冷清的、灰尘积蓄起来的气味。此时天色已暗,夕阳透过窗洒进来,将空空荡荡的室内填满。落拓子踩着昏黄的阳光走到窗边,他看着那道木制的窗棂,白色的余渍和深入木缝的血痕仍然深刻,他猜这就是这儿始终没能再经手他人的原因。

因为落拓子就是在这儿见到太叔雨最后一面。

那天是冬至,云州最冷的一天。空前的暴风雪席卷肆虐,以至于他几乎握不住那把军刀的柄。他原本不是抱着了结的心思来的,落拓子看着那出血痕,仍然能感知到那天看见太叔雨站在窗边时内心的惊讶与愤怒。

在那之前落拓子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太叔雨。后者的模样停留在记忆里,仍是骗局揭露后沉默且坦然的模样。是以再见到太叔雨时,落拓子曾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不曾见过太叔雨那副样子,像是罹患躁郁症的病人进入最后的沉寂,太叔雨看着他,面色苍白,眼底同样是苍白一片。落拓子试着回忆那之后的事,争吵与爆发模糊不清,最清晰的反倒是温热的血液没过指节的触感,他仍记得直到那一刻太叔雨的眼底才重新明亮起来,那种明亮透着万物归寂时的平静,他轻轻握住他的手腕,那双手冰凉又轻柔,温度刻在他的脉搏上,带着难以言说的疲倦与释然。

夕阳湮入黑暗,落拓子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在这一室的空荡里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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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拓子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解决云州的工作,决定返程的那天,正是立秋的时候。

和来时一样,落拓子没有要任何人给他送行。航班设在凌晨,他在过了安检之后才给朋友们群发了道别的消息。午夜时分的机场大厅近乎空无一人,偌大的落地窗外霓虹闪烁,被窗上的水珠凝结成朦胧而又绚丽的光斑。

落拓子在回复完最后一封邮件后靠坐在长椅上,工作甫一结束,轻松与疲惫便同时找上了他。自从那日过后落拓子的失眠症状好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却是仿佛永远睡不饱般的困倦。

离航班起飞尚早,他索性蜷起身,将背包枕靠在面前。广播里的女声回荡在大厅内,落拓子阖目听着,很快便沉入了梦中。

他仍是梦见太叔雨,梦里他仿佛回到那一年,在一切还没有欺骗与阴谋布局的时候,也是在这样沁着寒意的深秋,他踩着星星的影子回到那间已经燃成灰烬的房间里。

那天他回来的很晚,推开房门,入眼是落地灯昏黄温暖的光。太叔雨正靠在沙发旁休息,晚餐的刀叉与盘子摆在茶几上,几张废稿与写着数据的验算纸散在地毯四周。整间客厅里唯一没有被摆在原处的只有出门时他再三强调过的两片退烧药与一杯水,那是无论落拓子强调过多少次也不能根治的坏习惯。

落拓子皱起眉头,在收起那一地狼藉时不忘替太叔雨将空调开高一些。太叔雨,他喊他的名字,俯身看时将手搭在他的额上,触到的温度着实有些让人心惊。高烧不退的人向来有些混沌,太叔雨半阖着眼看他,那双眼似乎在透过他看向其他地方,好半天才重新清明起来。

落拓子不再说话,他将水杯与退烧药塞进太叔雨手中,自己动手去检查他颈侧那处贯穿伤愈合的情况。

血迹洇出绷带,指腹下脉搏的频率却是温暖的。太叔雨忽然喊他的名字,他抬起头去看,对方温热的额头便轻轻抵在他的额上。

“我刚刚做了个梦,”太叔雨说,声调沙哑,语气却是带着笑的,“梦里我们好像是一对陌生人。”

落拓子没有说话,他的指尖触碰在他的脉搏上,一下,两下,温暖跳动,仿佛是一颗不言而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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